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赖镇桃广州报道
经贸合作仍在发挥中德关系的压舱石作用。
据人民日报报道，德国联邦外贸与投资署今年5月发布的《2024年外国企业在德国投资报告》显示，中国企业去年在德投资热度不减，项目数量达199个，仍是德国第三大投资项目来源国，仅略低于美国和瑞士。
同时，德企也在持续加码投资中国。商务部数据显示，2024年，全国实际使用外资金额下降27.1 %，但德国实际对华投资增长2.2%（含通过自由港投资数据）。
“德国企业坚信对华投资的长期价值。他们也清楚，要保持竞争力，就必须继续在中国投资——或许现阶段并非扩大产能，而是聚焦于研发领域。”中国德国商会华东及华中地区执行董事兼董事会成员马铭博（Maximilian Butek）在德国海外商会联盟·大中华区广州办公室乔迁庆典上接受了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的专访。
眼下，贸易保护主义为全球经济覆上一层阴霾。马铭博也一再强调企业投资是着眼于未来十年甚至更长时间，尤其看重政策环境的稳定性。对企业而言，“任何形式的不确定性都是不利的”。
近日，德国海外商会联盟·大中华区广州办公室的乔迁庆典在广州举办。自 1996 年设立以来，广州办公室已经为在华德企提供了近30年的服务，包括行业分析、政策咨询、市场推广等，为会员企业进入中国市场，尤其是粤港澳大湾区（下称大湾区）提供支持。
研发投资成新重头戏
《21世纪》：去年德国企业对华投资出现逆势增长，你认为这样的增长势头今年还会持续吗？大部分德企目前对中国市场和对华投资有着什么看法？
马铭博：德国企业以家族企业为主，我们的会员企业始终秉持长期视角，而非短期主义。尽管当前在中国面临一些短期挑战，但总体而言，德国企业坚信对华投资的长期价值。他们也清楚，要保持竞争力，就必须继续在中国投资——或许现阶段并非扩大产能，而是聚焦于研发领域。
过去两年，研发正是德国企业的投资重点。他们希望与中国合作伙伴及本土人才合作，更好地服务中国市场。在广东省，尤其是广州和深圳，创新生态蓬勃发展，企业很自然会融入这里的创新体系。所以，投资仍在继续。但我们也需看到，全球及中国经济形势目前颇具挑战性。由于过去两年的投资额已处于高位，我预计今年的投资增速可能略有放缓。
《21世纪》：你提到德国企业在做投资决策时有着长期视角，大多数德企怎么看待中国市场的长期机遇？
马铭博：我认为中国市场的基本面非常强劲：14亿人口、极高的教育水平、完善的供应链。德国企业拥有极具竞争力的产品，当然希望继续支持中国经济增长，这是最大的机遇。此外，我们注意到创新已成为中国发展的核心焦点，德国企业也希望通过自身的技术、服务和专业知识参与其中。过去几十年中，德中企业已证明能够良好合作，我们相信这种合作在未来几十年仍将持续。
《21世纪》：美国政府的关税政策正给全球贸易和经济带来巨大不确定性。在华的德国企业如何看待关税政策的风险？现在还有一种观点认为，美国实施关税政策的背景下，欧洲和中国可能会构建更紧密的经贸关系。你认可这种看法吗？
马铭博：正如我一开始提到的，德国企业以家族企业为主，他们投入的是家族资本。因此，在进行长期投资时，必须确保投资不仅在今年，而且在未来10年都能获得良好回报。任何形式的不确定性都是不利的，无论其源于美国政府、中国政府还是欧盟政府。当前全球经济波动剧烈，各方贸易保护主义抬头，这无法营造稳定的环境，对企业不利。我们可以适应严格的监管，但难以应对高度不确定的政策环境。因此，我们希望相关各方能达成某种共识。当然，各方都有权把自身诉求拿到桌面上来讨论，关键是通过良好的谈判解决这些问题。
德企优势领域与中国重点投资产业契合
《21世纪》：你经常会到粤港澳大湾区的科技公司实地考察和调研，这些企业吸引你的地方在哪里？德国企业与大湾区企业的合作近况如何？
马铭博：仅在广东省，我们就有200多家会员企业，主要来自制造业领域。数字化、人工智能、新材料等新技术蓬勃发展，广东正是深耕这些领域的理想之地。以深圳为例，企业很容易对接和融入当地的创新体系和供应商网络，这也是德国企业希望入驻的原因。
我们关注的不仅是华为、比亚迪、腾讯等大型科技企业，还有它们的供应商，我们已与这些供应商开展合作。我们商会也致力于支持中小企业在此寻找优质合作伙伴，评估哪些合作伙伴值得信赖、在技术产品上处于领先地位。我们已深度融入当地生态，但仍有提升空间——我们可以吸引更多来自德国和中国其他地区的企业，在这里构建更完善的合作体系。
《21世纪》：你认为哪些行业或领域的合作将更加紧密？德企和湾区企业可以如何实现优势互补？
马铭博：德国企业在工程领域的实力有目共睹。正如我刚刚提到的，大多数德国企业为家族企业，这意味着它们敏捷灵活，乐于为细分领域的问题提供解决方案，无需像大型科技企业那样追求规模效应。这些企业通常被称为“隐形冠军”，专注于单一技术领域，在很多行业积累了丰富经验。
当然，德国企业的主要优势领域与中国重点投资的产业高度契合，包括可再生能源、环境技术、电子、新材料、制药、医疗设备、汽车及机械装备等。只要能构建公平的竞争环境，双方合作将极具潜力。中国德国商会与当地政府保持着良好合作，政府也对相关领域给予支持。我们需要让双方相信，合作带来的是共赢，而不像经常被谈及的是“风险”。
大湾区的硬件创新让人眼前一亮
《21世纪》：2018年，德国时任总理默克尔访华期间，德国工商大会在深圳成立了创新中心，这也是商会在全球的第一个创新中心，主要作为连接德国创新企业、中小企业与中国创新合作的桥梁。这么多年过去，这个创新中心在实践上发挥了哪些作用？
马铭博：在时任德国总理默克尔的支持下，我们成立了深圳创新中心。当时，中国仍以制造业为主，创新尚未成为核心议题。但我们已经意识到，必须深入观察中国的发展动向，与中国企业建立互信，寻找优质合作伙伴。当时，全球创新中心主要集中在硅谷，以色列在软件领域也表现不错，但大湾区的硬件创新确实令人难忘。
所以，我们设立创新中心的初衷是支持中德企业对接。曾经有企业问我们，“深圳的创新活力令人瞩目，但我们该如何参与？难道要坐在共享办公室或咖啡馆里，等着看起来与众不同的极客出现，然后主动搭讪吗？”
我们试图探索更系统化的合作模式，不仅促成初创企业间的合作，还要评估企业的可靠性——与初创科技企业建立合作关系，需要确保合作能够持续数年，而非短期行为。为此，我们举办了大量活动，例如为中国初创企业提供向德国行业代表路演的机会，围绕前沿议题召开大型会议，组织德国代表团访问深圳，参观共享办公空间和创客中心等。2019年前，仅围绕创新这个主题，我们就从德国组织了25个代表团访问深圳，规模相当可观。
《21世纪》：接下来，深圳创新中心又将如何与大湾区科创同频共振？
马铭博：在我们的设想里，创新中心不仅是一个物理空间，还是我们团队观察全中国创新生态的一个窗口，毕竟创新集群不局限于深圳，它的触觉是遍布全国的。所以深圳创新中心仍然发挥着重要作用，一方面是和德国在华的非湾区企业建立更紧密的联系，另一方面协助企业对接政府创新扶持政策（如补贴）等。我们现在广州落地了新办公室，未来，我们会聚焦如何在大湾区内创造更多协同效应，比如利用香港的独特优势，发挥深圳的创新枢纽作用等等。
（实习生赵翊冰对本文亦有贡献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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