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国家金融监督管理总局发布《关于加强商业银行互联网助贷业务管理提升金融服务质效的通知》之后，中小银行与助贷机构的合作生态正在面临重构。
据《中国经营报》记者了解，由于部分助贷小平台存在流量“套娃”情况，银行通过互联网平台发放的部分贷款出现了利息高、乱收费等现象，给银行信贷投放埋下了风险隐患。同时，按照监管要求，银行在新规正式实施后需公开披露互联网合作平台的名单，这使一些银行忙于排查该业务风险，防止受到黑平台的牵连。
银行“喊冤”
近期，一款名为“乐享借”的App在黑猫和消费保等投诉平台因涉及高息、乱收费等现象频遭投诉，而作为资方的一家河北地方银行也因此受到了牵连。
来自上海的张强（化名）年初通过乐享借平台申请了一笔贷款，但是万万没想到利率会如此高。
“我是2025年1月通过乐享借App申请的借款，当时申请的额度就1.5万元，分为12期还款。申请的时候利率显示还比较合理。但是在借款成功之后，平台前几期的每期还款金额就高达2500多元，感觉自己被套路了。”张强表示。
他告诉记者，该借款除了每月正常的利息之外，还需要另外支付一笔高额的服务费。“本金一个月的偿还金额应该是1250元，但是平台要求的每期还款超过本金的一倍，这明显不合理。”
“我跟借款平台沟通过了，但是没有达成一致。由于贷款的资方是一家银行机构，我正在联系相关投诉平台处理解决这件事。”张强表示。
与张强有同样遭遇的情况并不少。记者在黑猫、消费保等投诉平台发现，最近很多投诉都指向了该借款平台的高息和乱收费现象。在这些投诉中，消费者投诉的内容大体一致，仅是借款金额上的差异。
根据国家金融监督管理总局发布的《关于加强商业银行互联网助贷业务管理提升金融服务质效的通知》要求，银行在互联网贷款中应当完整、准确掌握增信服务机构实际收费情况，确保借款人就单笔贷款支付的综合融资成本符合《最高人民法院关于进一步加强金融审判工作的若干意见》及相关规定，切实维护借款人合法权益。
据了解，按照《最高人民法院关于进一步加强金融审判工作的若干意见》的规定，金融借款合同中，贷款人主张的利息、复利、罚息、违约金和其他费用的总和，不得超过年利率24%。
而张强在乐享借平台的贷款明显超出了年化24%的综合融资成本，并不符合现行的监管要求。
为了进一步了解乐享借平台的情况，记者下载了该款App，但是未能成功登录。随后，记者以借款人的身份联系了乐享借平台客服。该客服人员向记者表示，目前乐享借平台已经不能直接登录。如果需要资金，可以在关联银行卡中存上一笔钱，平台在验资后单线开通借款服务。“如果需要10万元周转，你要先存上2万元才行。”
对于乐享借平台的贷款利率和合规性，该客服人员并未做过多的回应。
通过乐享借平台贷款涉及一家银行，银行对于借款综合融资成本过高的情况是否知情？银行互联网平台合作准入门槛和风险隔离又是怎样的？对此，记者联系采访后得到的回复是“经核实，我行与上述平台无直接合作关系，对其收费情况并不知情”。
该银行方面表示，该行与平台合作均严格遵循法律法规要求，针对可能的客户投诉，会积极核实内容，协助客户解决遇到的问题。“我行根据监管政策、行内管理要求，制定了发展互联网贷款业务的管理规则，其中包括了准入门槛，对合作方管理采取统一性、名单制、先进性、自主性、后评估的管理原则，实现动态化管理。”
此外，该行还表示，银行的互联网贷款业务规模、不良等指标均在合理范围内，持续创造收益，后续也将按照监管新规定要求，及时披露相关信息。
“套娃”隐患
为何银行与借款平台没有合作，但是客户却从银行借到了钱呢？记者在一系列调查中发现，该情况并不少见，而风险隐患根源在于流量“套娃”。
一家东北城商行人士向记者吐槽：“我们压根与一些助贷平台没有合作，也会莫名其妙地收到客户的投诉，后来了解到现在助贷行业流行流量‘套娃’，层层嵌套，银行根本搞不清状况。如果不是接到客户投诉，都不知道这些事情。”
那么，助贷平台的流量“套娃”如何运作？某助贷机构资深人士向记者透露，近年来助贷平台都采用所谓的“轻资产”模式，也就是做导流平台，业务核心就是“助贷流量的分发和资金撮合”，其中包括纯导流模式和担保导流模式。
“一些平台嵌入了担保，通过息费调整来进行风险对冲。平台为了能够多赚钱，就会尽可能做大流量，也就有了后面的助贷流量层层‘套娃’，把流量多级、多次分发，与很多没有进入名单的平台进行合作。”上述助贷机构资深人士认为，银行作为资方对于平台的后续操作很难完全掌控。
该助贷机构资深人士还向记者表示，头部的助贷平台拥有稳定的流量，也被金融机构认可准入，业务合规性大多没有问题。但是，一些小平台只能通过已经合作的平台间接接入。根据新的监管规定，以后银行互联网贷款业务需要在合作中披露最终流量合作方，银行与助贷平台签协议时也会规定流量来源。“但是这个流量去查很麻烦。大多数情况下银行在接到投诉的时候就已经被坑了。”
该助贷机构资深人士透露，在一些中小银行互联网贷款名单中，部分增信机构也会做导流业务的“中介”，通过资金价格的差异赚取一些利润。这些增信机构在为风险兜底的同时，也就成为“套娃”中的一层。“在流量经过层层嵌套之后，每一层都要有利润，很容易推高综合融资成本，最终由贷款人买单。”
排查风险
按照监管新规要求，银行在今年10月前要公开披露互联网贷款合作平台的名单，而这也给银行带来了排查风险的压力。
“最早银行与助贷机构合作的时候，对于嵌套这种模式也没有反感。业务模式中涉及增信机构的兜底，银行作为资方拿的是固定收益，对于流量的来源关注也没有那么高。但是，现在监管要求金融机构对整个业务模式负责，同时对金融消费投诉量也有了严格的要求，这就要求银行去摸清业务结构中的每一个环节，排查其中的风险。”前述该助贷机构资深人士表示。
“银行每年会对互联网贷款平台的机构做重新审核，对于不符合要求的平台进行清退。”前述东北城商行人士告诉记者，“由于当前经济形势比较复杂，很多中小银行都在收缩与助贷机构的合作，其中的一个原因还有客群质量的问题。一些小平台给银行带来的客群质量不高，对银行业绩的冲击也会非常大。”
对于合作平台名单制的问题，该城商行人士表示：“各家银行相关业务部门都有合作名单，但是公布这个名单有顾虑，比较敏感。一方面，如果平台与银行没有合作，属于流量‘套娃’的业务，很容易出现诸如高利贷、暴力催收等各类投诉，银行负有把关不严的责任。另一方面，如果是合作的助贷平台曝出问题，也很容易被黑灰产盯上，集中出现定向投诉逃废债的情况。”
记者在采访中了解到，目前多数中小银行对于互联网贷款平台合作都有向头部集中的趋势，而严格控制与新增中小平台的合作。同时，数家银行已经在对互联网贷款中的合作平台做风险排查，尤其是要与网络借款黑平台的切割，避免风险的传导。
此外，在助贷新规发布后，银行对于自营渠道的建设更加重视。相比助贷机构提供流量，自营渠道获取的客户质量会更高，客户数据更具完整性，有助于银行开发契合客户需求的互联网贷款产品。
“以前我们行与互联网贷款合作不少，但是这两年很少与第三方平台做贷款业务，尤其是小平台。银行在业务中的获利比较有限，但是风险很高，甚至一些风险延期暴露。”某股份行人士称，“对于大中型的银行来说，业务合规性才是第一位的。银行不能只盯着业务短期的收益，而要从长远的角度来发展业务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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